聚焦债务杠杆衍生
流动性的脆弱属性
记者：近年来，银行盈利模式从单一存贷利差向资产负债息差多元化转变，与此同时，银行使用短期负债配置长期风险资产赚取息差，也带来相应风险。你是如何看待这一变化的？
赵玉睿：这实际上是债务杠杆套息交易埋下了期限错配和流动性风险隐患。这类债务杠杆交易主要由风险偏好上升驱动，金融机构加杠杆加大同业拆借、回购等短期融资，配置公司债券、信托受益人权益（公司贷款、信托产品和理财产品）等长期限风险资产，减持国债等优质流动性资产，导致风险资产价格上涨，信用利差缩窄，市场交易量增加，表面上市场流动性充裕。但这类债务杠杆交易提供的流动性较脆弱，一旦出现市场压力撤资，这些流动性就可能迅速消失。那些期限错配、高杠杆套息的金融机构，饱受流动性冲击遭遇挤兑也就在所难免。目前，银行表内外杠杆套息积聚流动性风险。
回顾国际金融危机的教训之一是，银行杠杆率高，负债端过度依赖货币市场等融资，金融创新债务工具制造流动性过剩，风险偏好上升，资产端增持次级抵押贷款等低信用等级基础资产衍生的房屋抵押证券（有毒资产），政府债券等高流动性安全资产被缩减。随着信用风险暴露，有毒资产孳生巨额亏损，美欧银行资产减记和信贷损失大幅上扬，陷入流动性困境。以美国银行业为例，其大型商业银行超过50%的资金来源于批发性融资。在花旗银行，存款仅占总负债的35%左右。在2007年9月发生流动性危机而最终被国有化的英国北岩银行，仅有22.4%的资金来自于存款，而该比例在1997年高达62.7%，负债中的零售存款占比10年下降了40个百分点，增长的大部分来自证券化、资产担保债券和同业市场拆入。正是基于这些惨痛的教训，《巴塞尔协议III》提出流动性监管标准，引入流动性覆盖率、集中度、杠杆率等指标。2015年9月末，我国货币乘数为4.89创近8年历史高位。货币乘数代表了贷款、表外理财、信托计划、证券抵押融资等债务创造货币的程度，一定程度也表明了金融系统的杠杆水平。
记者：国内银行有哪些表内外杠杆套息的行为需要引起注意？
赵玉睿：目前，国内银行表内杠杆套息主要为银行自营投资。通过同业拆借、回购等工具借入短期资金进行债务滚动，配置包括公司债券、信托受益人权益等各类高收益率的风险资产计入应收款项类投资科目，以赚取息差。其带来的流动性风险隐患有所显现。银行一般性存款受到稳定性较差的同业资金分流是流动性风险压力情景之一。
截至2015年9月末，非存款类金融机构存款余额为13 万亿元（包括证券公司客户保证金以及表外理财、证券投资基金、信托计划等SPV 存放），同比增长52.5%。新的流动性风险监管指标流动性覆盖率旨在确保商业银行具有充足的合格优质流动性资产，以能够在流动性压力情景下，通过变现这些资产满足流动性需求。根据规定，合格优质流动性资产由一级资产和二级资产构成，一级资产为现金、存放于中央银行的准备金、主权实体和中央银行债券，且合格优质流动性资产中一级资产占比不得低于60%。受风险资产增持影响，银行优质流动性资产占比下降。上市银行2015年三季度财报显示，应收款项类投资大幅增长，部分上市银行2015年前九个月应收款项类投资较上年末增长高达32%到58%不等。央行和银监会数据显示，2015年9月末，银行存款机构一级优质流动资产占总资产比重较上年末下降1.47个百分点；流动性比例较一季度下降1.3个百分点。
银行表外杠杆套息主要为理财业务。截至2015年三季度末，银行理财产品存续规模为17.59万亿元。三季度受股市不佳影响，从股市撤离的银行理财资金涌入债市，债券与货币市场类理财产品发行数量出现大幅上升，推升了债市行情。债市交易策略的操作手法是，银行理财产品募集资金先买入债券，再以债券质押回购借入的短期资金配置公司债券等信用债，放大杠杆、反复操作，赚取公司债与回购利率间的息差。债市杠杆率现已大幅攀升。Wind数据显示，沪深交易所债券回购交易额在二季度放大至137.3万亿元之后，三季度激增13%，达人民币155.8万亿元，几乎是上年同期的2倍。放杠杆借货币市场资金买长债、借货币市场资金买信用债，导致期限利差和信用利差压缩，长端利率下行，短端利率上升。Wind数据显示，截至10月中旬，3A级公司债与政府债收益率之差收窄至0.8个百分点，为8年来最小差距（今年初以来发生多起企业债券违约险情风波，并未充分体现于信用利差）。上交所7天期回购利率从2.33%升至3.94%。银行理财杠杆套息赚的是债券票息和交易所回购利率之间的息差。若交易所回购利率持续上行超出票息造成亏损，投资者撤资。届时市场流动性冻结，表外风险敞口回归银行资产负债表显而易见。
关注多重风险交叉叠加
强化流动性风险
记者：银行流动性风险是一种复合性风险，信用风险、操作风险、市场风险、法律风险、声誉风险集聚均有可能引发流动性风险，进而引致行业系统性风险。在当前的经济环境中，我们应当如何避免此种情况的发生呢？
赵玉睿：操作风险、信用风险导致的债务人大面积违约是形成银行流动性风险的重要因素之一，企业违约信贷资金被“套牢”，最终银行承受信用风险与流动性风险叠加冲击。
银行自营同业投资业务和表外理财业务形式不断创新，涉及银行、证券、信托、保险多个行业，横跨货币、资本、保险、理财、信贷多个金融市场，资产管理链条拉长；融合银行表内外业务，交易对手增加，风险节点环环相扣，风险关联增强；个人、公司、同业客户服务相互交叉，产品跨市场、跨领域交易，系统性风险传递快速。以应收款项类投资项下的信托受益权益为例，交易主体涉及买入方、回购方、过桥方、通道方、融资企业等，资产管理链条不断拉长，加之交易对手和融资项目异地化，使交易主体之间信息严重不对称，易滋生操作风险导致违约。
当前经济运行环境下，企业盈利和偿债能力下降，信用违约上升。2015年三季度财报显示，上市公司收入增速继续放缓，剔除金融行业后，降至-7.1%，接近2009年最低水平；剔除金融石油石化行业后，净利润增速自2012年以来首次转负。银行不良贷款率持续反弹，截止2015年9月末商业银行不良贷款率升至1.59%。而银行资产运用中，合格优质流动性资产缩减，风险资产增长较快，银行以自营同业投资形式大量配置货币市场和资本市场工具以及房地产、融资平台等领域，资产负债期限错配突出，中长期企业贷款超过33万亿。与此同时发达经济体与新兴市场经济体货币政策分化，跨境资本流向变化快速，一旦资产价格震荡市场风险袭扰，股市、债市、楼市、汇市基础资产重新配置，银行信用风险暴露，连锁引发的流动性冲击需未雨绸缪。
表内外全覆盖管控
银行流动性风险
记者：那么，采取哪些措施才能做到对银行流动性风险的全面有效管控？
赵玉睿：一是银行加强合格优质流动性资产管理。坚持“三性”原则，平衡好安全性、流动性、盈利性三者关系，降低风险偏好，主动提高国债等一级优质流动性资产占比，适当压缩风险资产占比以及缩短风险资产久期，降低杠杆套息需求。
二是银行加强应急资产储备管理。拓展资产项目，逐步采取事业部制将资金同业等业务专营化、条线化，建立分行建制的专业业务单元，使各业务线、产品线成为独立的资产单元，形成资产定价基础，将业务单元和区域机构作为资产随时根据盈亏和资产负债管理需要，采用剥离、出售、资产置换的方式，进行资产结构优化配置调整。
三是银行加强债券承销业务服务。银行可利用债券市场大发展契机，积极进行企业债券承销服务，通过债券直接融资方式置换企业中长期贷款，提高资产的流动性。
四是银行加强开展资本市场支付结算服务。形成稳定的一般性存款与同业存款互换的双向回流机制，以有效对冲资本市场波动对银行流动性产生的不利影响。
五是银行通过表内结构性对冲有效地调整资产负债表。将同业存款证券化，发行大额可转让定期同业存单，提高资金稳定性；并同次级债、金融债券等长期主动负债工具发行结合，形成期限长短搭配的主动负债工具箱，对应资产期限结构和利率结构，化解资产负债期限错配问题，防范流动性风险。
六是银行建立完善流动性集中度限额管理制度。针对表内外资产负债的品种、币种和期限等进行集中度限额管理，防止由于资产负债过度集中引发流动性风险。特别是针对同业负债依存度情况，可考虑设置同业负债依存度限额，控制和逐步降低同业市场融资风险，改善负债结构，提高负债稳定性。
七是银行从严控制基层机构线下拆借，限制银行基层机构货币市场以及同业融资。可考虑原则不再赋予基层机构同城线下资金拆借授权，以统一全行资金交易行为。
八是银行加强自营同业投资业务交易对手、交易环节管理。审核同业业务的交易对手、结构设计、风控措施。对金融同业合作机构进行审核，包括对机构准入性审批，并在合作期间按期作出复核、严格按照退出机制淘汰机构。可根据审慎管理原则，对应收款项类投资等资产计提拨备。对已开展的同业投资业务进行分类逐笔排查和风险点重新评估。
九是重视敏感期资金交割管理。增强市场风险意识，加强流动性管理，进行期限错配交易时，可密切关注和避开企业纳税入库，所得税汇算清缴；发行央票或国债后的资金缴款；央行在公开市场上卖出外汇，回笼人民币；补交存款准备金、存款准备金率变动；IPO募集或发行金融债等敏感期限区间的交割日。
十是银行加强理财业务等表外业务风险管理。理财业务实质上属于信托业务。银行应根据信托关系的实际客观要求设立风险隔离机制，切实维护银行、消费者的权益。从运行体制上隔绝理财业务与银行自营业务间的风险传递。设立独立的银行资产管理业务单元落实资产管理职能，单独核算，集中经营管理信托理财业务。将理财业务纳入信用风险管理，审核理财产品的交易对手、结构设计、风控措施；根据审慎管理原则对理财产品计提拨备，防止银行表内外风险叠加引致流动性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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